【尊礼】仇者之舟-船棺-89

89

 

“刚!”

 

楠原刚听见有人呼喊他的小名,猛地顿住脚步,他好不容易清理好自己,正要赶回咏叹桥处向青王报到。他没想到在这个乱糟糟的,一夜前彷如炼狱的战场会生出喜出望外的情绪。

 

“老师!”楠原有些傻兮兮地踮起脚尖,向隔着重重人影的善条刚毅拼命挥手。

 

楠原与跟他一起回撤的青骑交代了几句,大步向善条刚毅跑去,他行经时,看着青骑突然回撤的赤族士兵看着他的眼神都带着探究。

 

昨夜,他们还合作无间,在战火中并肩穿梭。今晨部分人忽然集体收编回青族阵营。上级也没有任何命令下来,整个联军内部都透着一种古怪。

 

楠原刚知道自己实在没有多少时间可以逗留,一旦这些昨日战友知道青王与赤王决裂,赤王又是什么情况,必定对青骑杀之而后快。

 

“老师!”楠原狠狠喘了几口气,扶着善条的手臂,脸上是重逢的喜悦,“您,您还好吗?”

 

“还好,”善条揉了揉楠原发顶说道,“你们回撤得蹊跷,发生了什么?”

 

楠原欲言又止,苦恼地抓了几把头发,将声音压得低低的,“老师,无色之王辞世了您知道吧,吾王要如何讨回这笔血债我不知道,但应该不会马上与失去首领的赤族开战,再怎么说,战争才刚缓和下来,黄金一族还没完全败退。”

 

善条神情凝住几秒,向楠原确认:“你意思是,青王早晚要复仇,对赤族?”

 

楠原安静地点头,善条许久才说出一句:“果然如迅先生所说,都是一样的命……”

 

“老师?”

 

“刚,你听好,回去告诉你的王,赤王之所以诛杀无色之王可能就是迅先生所说……”

 

楠原听完善条在他耳边的细语许久回不过神来,瞳孔因震惊不住晃动,“这……”

 

善条用手按住楠原的肩头,“迅先生离开前还想挽回,但关键东西一直都把握在无色之王手里,既然这代无色之王也已经辞世,我现在有机会找到它,你……”

 

“青王要知道这些!”楠原说道。“他才是大家的希望。”

 

善条不太认同楠原这个想法,却也一时无法反驳他。

 

“老师,无论怎样的血海深仇,他都不会舍弃大家,请您相信青王,相信我。”楠原坚定地直视恩师的双眼,“我会将事情都告诉他,让他权衡以后下决定,是与赤王不死不休,还是宽恕原谅,他应该拥有了解和选择的机会。赤王他错了,他不该替青王选择。”

 

善条有些明白他所说,“到这地步,青王和赤王的关系无论如何修复不了,但至少不要再让他们为此流血。你去吧。”

 

楠原应是,回身走了几步又停下,依依不舍地与恩师挥手道别,“老师,请您千万保重。”

 

善条朝他点头看着自己的弟子走远,然后他四顾街道,血液进入土壤被烧焦的腥臭还到处蔓延,火种在铁销瓦砾中尚未熄灭,这是战场。羽张迅很早便在筹谋的那些事情,曾经一人独拦的局势,避免出现的场面,这一切还是发生了。那位堪称完美的领导者,那个无冕之王曾经带着悲悯审视这片大陆上的人们,忧虑着,不是这一代,便是下一代,逃不出的劫数与轮回。善条稍稍回神,拉起面罩盖住一声叹息,很快消失在来往的士兵流民之中。

 

 

战火暂歇,厮杀的声音放佛还依附着一圈一圈环住咏叹断桥的朔风回荡在耳边。舞水河边如林伫立的青骑,是饮血的戈戟,静候他们的王检阅。

 

在青王宗像礼司从乌崔玛莲因列堡过来以前,楠原刚赶上了部队,冰造铁铸的队伍才缓缓透出点人气。

 

青骑是实打实的铁血军旅,楠原刚性情谦恭,待人温厚,特别身为青王副官的他与青王本人一对比,大家顿时感觉楠原刚十分好亲近。

 

激战以后,饶是他们也做不到无悲无喜,他们都急需放松自我的出口,虽然今晨青王的特令让他们摸不着头脑,此刻一看见平时有点冒失但又可亲可敬的副官大人,他们都有点按耐不住。相比并不知晓情况的大部分青骑,核心干部们可没那个好心情去开玩笑。

 

安迪一看见楠原,便离开队列走近他身周,都是第四王权的老人了,只需一个眼神,楠原便看出他眼中的疑问,便对安迪说道:“青王还没有新的指示。”

 

“到底怎么回事?”安迪眉头深锁,半点没有往日第一个闹腾的刺头模样,“无色之王怎么会被赤王……”

 

楠原神不在焉地示意他噤声,他现在满腹心事,急切想向青王一一汇报,安迪见他神情,唯有抿紧自己嘴巴。

 

当青王宗像乘坐的船艇靠近岸边以后,青骑仅余一片肃穆。宗像的军靴踏上木板岸头,渐渐漫上来的舞水河水映着灰蒙蒙的天色,远方黑黝黝的树林中有灰黑的剪影纷杂掠过。

 

楠原听着宗像沉稳有度的讲话,为青王没有激愤之下再掀与赤族之间的战火而心存安慰。

 

果然是我们的王。

 

他相信宗像此刻心中的悲愤痛恨半分没少,但这等私愤却没有盖过他心中坚持的大义。即使他眼中其实充斥着无色之王留下的血红痕迹,胸臆难平。

 

雨又开始下起来,雨幕之中一声震天枪响平地而起,惊飞了鸟禽也惊飞了青骑每一个人的心,子弹击碎了紧贴岸头的船艇,沉重的艇身悬空而起,整个被掀翻。距离船艇最近,背对舞水河的宗像礼司,腿上又一阵抽痛,木板岸头被四分五裂地扯碎,尚未炸开的子弹擦着宗像小腿边带着一串血珠射入舞水河底,闷声爆炸,水面被震得似煮沸的开水。

 

在第二声枪声响起之时宗像被守备在身侧的楠原刚推了个踉跄。

 

那一瞬间,他便判断出那是什么武器射出的子弹才有的效果。

 

楠原的头脑被整个扯飞,带着喷射而出的浓稠血浆,高高抛起的头颅扑通一声落入舞水河。楠原失去首级的身躯未及缓缓倒下便嘭地化成一阵血雾,在破烂的木板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碧痕。

 

青骑还有人在目瞪口呆,可怕的子弹并没有来第三发,宗像撑起自己大声喝喊退避的命令。

 

对岸林影下,凤圣悟兴趣缺缺地收起神枪,对身边潜伏的赤族点了点头,大咧咧回撤。待青骑看清从林中杀来的赤族刺客时,愤怒已经达到了顶点。

 

交锋之前,双方都以同一个名义要对方伏诛。犯吾王者,死。

 

安娜在前往与草薙汇合的路上收到请求支援的上报,摇晃不已的军用车内,她不可思议地重复了她给对方的问话。

 

“你说什么?”

 

来信者便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请求,“全军上下现在都已经知道了!青王宗像礼司刺杀我们的王!”

 

那一刻,安娜连呼吸都带着颤抖,她对宗像礼司的厌恶应该够彻底了,但她还是无法想象神枪的子弹与那人擦肩而过,还有两方厮杀的的场面。

 

安娜按住耳麦深呼吸了几口气,堪堪稳住胸口浮浮沉沉的惊诧。她与在舞水河边那一片混乱中重新站立起来的青王下达同一个命令……

 

 

 

 

梦中稀稀拉拉的雨声一直在脑内回响,雨丝穿针引线刺破记忆的锦缎,死者的身影终于还是被占满梦境的宗像礼司驱散,满目清透高远的蓝。

 

草薙看着病床上悠悠转醒的周防,因担忧而紧绷的神情才有了一丝松动。正如当年宗像诬陷周防尊入狱一般,对宗像刺伤周防的事实,他一直难以置信,所以他迫不及待要向当事人确定。

 

“青族的人都已经收缩整队,集结在自己的领地了,一周前正式与我们发生流血冲突,我们不能任人鱼肉。”

 

草薙观察周防的神色,知道他是听见自己说话的,稍作停顿后,他问道。

 

“他从银宫出来后,跟我们说每一刀都是他亲手扎的,让我们给你收尸,真的是他?”

 

草薙知道周防尊不会误会自己口中的“他”,但周防只盯着苍白的天花,难得缺乏血色的脸没有丝毫表情,看上去像是往日里的常态,懒懒不想说话。良久,直待草薙不耐烦之前,他终于开口问草薙要烟,草薙一口拒绝了。

 

“你几乎就要死了。”

 

因为笑出声来而扯痛了伤口,周防肌肉因为剧痛而绷紧,浑身痉挛起来,表情十分痛苦。

 

干着急的草薙挺想一拳揍晕他,只得又问:“感觉怎么样?”

 

感觉?从地狱到更深的地狱。

 

“他是真的想杀你……”按着他手脚的草薙这样说道,半点没有玩笑的意思,神情阴沉恐怖得可以。

 

他爱我。

 

周防呼出压在胸口的一口气。

 

他捅了我三刀没有一刀正中要害。他爱我……

 

周防尊抬起手,不管手腕上挂着点滴还是血浆,他用手腕抵着前额,挡住了半张脸,发出令人心酸的低沉笑声。

 

他那么痛心悲愤,却还是没有一刀正中我的心脏,他该多难受,多自责。那个笨蛋……

草薙看着以手遮挡双眼一言不发的周防,焦躁又无奈地发出一声叹息,亦默默无言。

2016-04-30  /  38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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