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礼】仇者之舟-船棺-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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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山凝重的脸出现在黑暗之中,他脸上除了战场上最常见的血迹还有莫名的悲痛和愤怒。


八田与他共事过不短的时间,知道这个人素来稳重,自己也不曾得罪过他,这种几乎要冲上来将自己撕碎的愤恨,让八田觉得莫名其妙。


“你们到底搞什么?”八田问道,丝毫没有担心过自己的安危,即使他被青族的人锁到这个九死一生都出不去的地方。“Saru现在怎样?”


秋山手扶在佩剑冰锥的剑柄上,平复情绪:“八田美咲,前情报队长伏见猿比古刚清醒过数分钟,医师表明,他已经不适合继续担任任何职务。”


“那就放他走!”八田低吼道。“让我带他走!”


“吾王有一个问题要问你,根据你的回答,决定你是继续留在水牢还是出去见你想见的人。”


八田脸色阴沉,但一想到伏见如今的情况,他唯有一再压抑。他抿紧唇,硬绷绷地说道,“说。”


“一个月前,无色之王身中两枪于银宫辞世,随后凶手赤王周防尊被吾王刺杀……”秋山看着八田神色由惊诧变成怒火中烧,“隔日吾王整肃青骑的时候被神枪刺杀,其后青赤两族发生流血冲突互有死伤,后来吾王与栉名安娜同时下令双方撤退,暂定协议隔河分立互不相干……”


“尊哥现在怎样了?”八田危险地低声质问。


秋山静默两秒,低声回道:“吾王对赤王的刺杀失败了……”


八田憋着的一口气松了下来,莫名的情绪在他胸腔翻江倒海。


秋山继续说道,“如今,八田美咲,请回答吾王的问题,你是要回到赤王身边还是带着伏见猿比古远离战火纷争?”


八田的表情因惊愕而凝滞,脑内思绪翻飞。“我……”


半响,水牢中只有水滴之声,潮湿的空气凝滞不动,秋山安静地等待八田的回答,他的手指在冰锥上不停摩挲。


“松开……”八田以低哑不已的声音说道。


秋山抬眼瞧他,拔刀便砍,锁链咣当落地。八田跟在秋山背后走出水牢,在缓慢修复的乌崔玛莲因列堡前行。秋山请他进某个房间自己清理,重新跟在秋山身后走动时,他已经不是满面胡渣的邋遢样子。


又行走了不久,秋山示意他走进一间房间,床上伏见干瘦的身影映入眼帘。八田扑过去,捧瓷器似的握住伏见满目疮痍的手。


宗像就立在床尾,但八田目不斜视,好似并未发现房间内还有别人。他用颤抖的声音喊道:“Saruhiko……”


伏见半张脸被绷带绑紧,还完好的半张脸上的眼睛睁了开来,竟是被八田的低喊唤醒了,但他视线并未放到八田身上,撕扯自己的声带说道,“八田美咲,我爱你……”


嘶哑的声音八田闻所未闻,根本不像伏见的声音,但他还是被突如其来的狂喜震得整个人都要站不住了,紧接其后巨大的恐惧又包裹住屈膝跪在伏见床边的他。“妈的……别他妈的说遗言似的行吗?”


八田唯一的那只眼湿润不已,为了看清伏见的模样他用手抹了又抹。他看着伏见单薄的腹腔艰难地一起一伏,看着被剥掉皮肤的半张脸和剔掉肉的双腿,还有那些看不见的伤。这些通通都成了刀子,一刀一刀插入八田一直揪着的心脏上。


伏见不知意识是否清楚,毕竟他刚刚居然对八田说出了那样的话,那种在他清醒情况下绝不出口的话。八田指尖轻抚伏见面颊,见面色苍白的他未有什么反应,心疼得很想劝他闭眼歇息。


伏见虚软无力的手握了握八田的手,相合的掌心似乎给了他许多力量,意识不清的他竟还能继续开口说话。“……赤王骗你。”


这句话的说话对象不是八田。负手而立的青王宗像依旧站得与往日一般无异的笔挺,让人相信他没有被任何变故摧折。宗像闻言,等他听清伏见所说的确不是‘恨你’或者‘杀你’以后,对诸事诸人已经麻木的他仍然感到针刺般的痛,又是一阵心寒。他讥讽一笑,神色寡淡。


他是真心觉得,都无所谓了。


静默无语的伏见意识又深沉混沌起来。宗像上前去俯身观察,见他尚且睁着双眼便伸手从八田掌中接过伏见冰冷的手,轻握着。


宗像先分神看瞧了一眼自己的手,与往昔没有什么不同,除了多几道伤疤,依旧是骨节分明,指骨修长。但它沾过周防尊的血,捧过楠原的残损头颅,如今又握住他形如废人的下属的手。


“伏见,”宗像低声说道,声音一如既往清平缓和,仿佛不忍惊扰了伏见的梦,“我叔父不会回来了,你走吧。”


闻声,伏见指尖忽然一抽,八田愤恨地瞪了宗像一眼,又因伏见的每一个细微动作惊惧不已。


病床上伏见的眼珠转动起来,终于将焦点模糊的视线放到八田身上,他们“对视”着,八田每下呼吸都小心翼翼。


八田的身影映入伏见瞳孔里,浑浑噩噩的伏见意识缥缈地想着,这个人的每个瞬间他都那么的喜欢,这个人为什么不知道。


青王说他有办法让他多活些时日,但需付的代价,他伏见猿比古付不起。所以他什么反应都没有给到青王,就这样吧……作为苟延性命的交换要他掏空他的仅有,还不如就这样吧。


宗像明白了伏见的选择,或说他对伏见的选择根本一点都不意外。他将伏见的手放到床垫上,转身离开了安静的病房。


走道上安迪急行而来,看见青王一脸得救了的模样。许多人看见青王宗像礼司都是这副表情,在这些人眼里,宗像永远都是可靠的绝境中的希望,永远都立在那样,永远不会倒下。


“淡岛小姐和小少爷已经安顿好了,他们在安全的地方,”安迪对宗像说道,在他们眼里淡岛虽是只是名义上的主母,但有必要先行汇报,“楠原的葬礼与之前战死的弟兄们一起……”


安迪一边说话,一边自觉缀在宗像身后,某个瞬间他发现,青王的背影跟以前相比,好似变得不太一样了。


 


 


霍华茨堡的庭院迎来久违的阳光,深冬随着战火远去,庭院中的白碧桃开始抽芽。枝头上盈盈翠翠,透着一丝生机,但冰寒仍未过去,走在院中总是感觉寂寂寥寥。草薙忙得焦头烂额,整顿战后的领地原本可以有条不絮地处理,更何况安娜左右帮衬,除了被俘的八田,熟悉而且忠诚的下属都环绕身周。但就一样,周防的身体迟迟未康复,便足够令他焦虑。


安娜伸手,柔软的指尖撩过草薙的眼角,“来,把眼垢擦擦,我家万人迷哪去了?”


草薙轻笑,眼角的细纹微显,减退了许多年少时的轻佻情态,多了几分成熟儒雅。他老了,安娜想,但还是俊美的老头儿。


草薙一叹,“尊像只掐不开口的蚌,打击再大,他也不该是如此反应吧?”


安娜摇摇头,坐到草薙的椅背上,双脚踩在草薙身侧,下巴放到他头顶,双手自然垂到他肩膀上,以一个撒赖的姿势挂在草薙背上。“美女来帮你充电……”


草薙苦笑着训道:“太没教养了。”


安娜无视了他的训话,这句话她从小到大听太多了,早已免疫。


草薙将一份信件扔到桌上,无奈地说道:“这什么玩意?才平复一个月,这群老头就拾掇尊的事,三天不打就掀瓦是吧?月前袭击青王的事就是这样,先斩后奏!反了天了!这又来说什么……”


他又拾起信件眯眼看,安娜早发现草薙开始有些老花了,假如她眼睛不患色盲,她一垂眼便能数清他两鬓的霜白。她听见草薙又火大地说道:“什么叫青王已经有继承人我们不能甘心人后?什么意思?又给尊逼婚?嫌赤王脾气好是吧?”


安娜暗自好笑,听这个小老头儿处理庶务时罗里吧嗦的。


“好吧,尊是四十了,那又怎样?”草薙又将监察赤族内部的下属汇报上来的信件摔了出去。


“没事的,我会帮你处理好。”安娜安慰道。岁月真是好玩,安娜想,现今换草薙如少女伤春悲秋,而自己变得心坚如铁。“对了,上次我带队去打扫战场,听见几个底下新人说他们敬我是条汉子……”


“谁跟你说的这乌七八糟的话?活腻了是吧?”


草薙仍然絮絮地说着话,安娜的心思已经飞远,她盘算着要购置一副好看的红色墨镜,毕竟以后她要靠自己看清楚脚下的路,看清楚寂寞不已的未来。


 


 


霍华茨堡其中一间宽敞的房间,周防尊张开双眼入目黢黑,他向来没有关牢门窗的习惯,即使春寒露重而他又在病中。几重落地窗纱被风撩拨,门廊下空空荡荡四下无人,寥寥几声人语越来越远,归于安静。周防尊靠坐在床头,近日来他整日睡得有些昏沉,虽不是不管外事,只是精神总是容易颓靡。他合着眼,听见一两声夜莺嘤嘤。对面乌崔玛莲因列堡才有的夜莺,又飞来到这边来偷嘬院中白碧桃的新芽么?


再张开双眼的时候,看见那人无声无息地站在月下,墨蓝的外衣上似落着星屑,他背后是满月华光。


假若那人的眼神可化成刀子,估计周防尊身上已经被他一刀一刀刺穿。


可以看出,赤王周防尊活着,宗像礼司很不高兴。他看着周防尊,就好像看着他的罪孽。周防尊没有开口去惹自己找上门来的这个人,被月光笼罩着,这个人太像幻觉。




宗像双手抱胸,靠着窗纱停留了几分钟,好似在审视这个他曾经与周防尊同床共枕的房间。他从得知周防将会面临什么情况到做出决定来到这里,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至于他考虑如何,都仅关乎他自己的性格,与外人外事无关。所以他对自己的决定是没有一丝疑虑的,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对周防这样做。


假如大陆上几乎所有人血液里都沉淀着Hinmeruraihi的毒素,但不是每个人都因毒素危及性命。那么引发周防体内毒素活跃达到致命程度的因素是什么?


他插了他三刀。用的是伊佐那社的匕首。


2016-05-14  /  34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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