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礼】仇者之舟-船棺-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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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直直地与周防对视,虽不至于火花四溅,但也有点对峙的意味,周防一弹雪茄的烟灰,朝霍拉旭一点指头,对安娜道:“你就挡在他前面,什么障碍都要帮他扫平吗?”


霍拉旭刷地站了起来,但起来以后他又不动了,像一副静止画面,他其实正脑子一片空白,慌乱间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苍白的手指。这双手握不住枪,拿不了刀,读这么多年书,他最终也只想当一名园艺师。


在世人眼里他就一个一无是处的男人。


但对安娜而言,他还是有点用处的,那就够了。他深吸一口气,脑袋充血,他觉得他可以开口在赤王面前说话了,这简直有如神迹。


“阁……阁下,”霍拉旭声音清润温和,宛如一汪清泉,眼神也透澈。如水无力,但人轻易改变不了水终生之流向。“我是霍拉旭,是安娜的同窗,家里就是平头百姓,毕业后我当了园艺师学徒……”


他跟他们都不一样。


“我就想当一名园艺师,我身体不好,拿不了枪,我,我从未杀人……我也从未伤人,我大概一辈子都保护不了安娜,我跟她是两个世界的人……”


草薙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小子自己把自己说沮丧了。


“所以,所以比起这么厉害的安娜,我觉得自己是次要的,我是她的一个零件,我,我的意思是……”霍拉旭深吸几口气,他知道自己搞砸了,他对安娜感到很抱歉。但不重要,是的,比起安娜,什么赤王什么吠舞罗方舟者,都不重要,他侧身注视着他绝不简单的女朋友说道:“我只可以在家给你洗衣服煮饭,你还要我吗?”


安娜站了起来,与他并肩,伸手握住了他汗湿冰冷的双手。霍拉旭这番语无伦次的话说得周防都有点愣了,这实属不易,要知道这年头除了乌崔玛莲因列堡的主人,谁都没这本事。


周防手上的雪茄一番明灭,他呼出一口白雾说道:“于是说,因为你是家务能手所以能把安娜娶回家?”


场面有点僵,安娜曲握五指,在光洁明亮的大理石长桌上敲了敲,对周防说道:“尊,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周防听她这样说,很给面子地准备随她退席,他刚站起来,听见侧边坐着的御芍神紫喃喃自语:我也要为你在家做饭洗衣服吗?


周防对天花板一翻白眼,温热宽厚的手掌握住似乎深陷沉思的御芍神的后颈,亲昵地捏了捏,转身随安娜走了出去。


小厅的门一关,御芍神紫被关门声吵醒了过来,在座位上抱臂梗腰靠椅背,对死盯着霍拉旭的方舟者们说道:“我说,能别提宗像礼司么?”


草薙挑眉,怎么?这是对我有意见?


御芍神紫说道:“我若是跟你们闹矛盾,赤王大概会想撞墙,我对你们没意见,我是说能别提宗像礼司么?你们觉得这要求很过分?”


草薙转念一想,也对,这个要求十分合情而且非常合理,于是他对御芍神紫说道:“不好意思让你难过了。”


“哦,不,”御芍神紫很有度量地摆手,真诚地说道:“我无所谓,我只是不想他烦心。你们也只需要顾虑他的心情,这里是霍华茨堡,一切为他而存在。”


大家都同意他这观点,所以草薙也只是撇撇嘴,一声不吭了。


安娜领着周防从小厅一路绕到俯视大半赤族领地的平台,往里面看是霍华茨堡最大的宴厅,十几年前里面齐聚了当时七族的风云人物,为了迎回新任赤王,为了新任赤王提供一个盛大的社交场合邂逅一名合适伴侣,后来宴会被周防尊自己搞砸了。


安娜眺望酽白织云,目及云雾笼罩下的辽阔领地,回身直视周防尊。病愈不久的赤王头发有些长了,丝丝缕缕霜白藏在那抹艳红之中,餐前安娜亲手帮他用黑色绸缎绑起,风中摇曳着迷人的鲜红与漆黑。


缓了一会,安娜对他说道:“他是个园艺师,你没见过他摆弄花草的样子,简直像还没跟我结婚就先有了三妻四妾。你看,他有自己痴迷的事业,得到我只是锦上添花,他并非没有我就不能活了。”


周防眉心一点点隆起,他嘴上含着雪茄,用两根手指扶着,掌心拢着下巴与下唇,慎防自己说话打断宝贝女孩说话。


“他胆子很小,遇上比今天更大的艰险,他就会退缩,不跟我结婚了,而我不能失去他。”


周防不得不提醒他的女孩儿:“你怎么知道自己不能失去他?”


安娜狡黠地笑,用‘你真蠢’的视线回应周防:“‘失去’这种事是不能随便尝试的,非得失去过才知道自己不能失去,再后悔已经来不及。想要的东西便出手,而且弄到手,这是你们教给我的。”


“但以后,这么平凡脆弱的他会因为我遭遇无数的生命威胁,”在周防的注视下,安娜的神情从有些羞涩到平和坚定转变,“我需要霍华茨堡的所有人保护我们,保护他。尊,你能将我当成你的继承人,将来把赤王的宝座交给我吗?”


周防睁了睁眼,瞳孔微缩,不置可否。


安娜也没理会他的具体反应,继续说道:“那样就会有更多的人要他性命,从此以后他再也不能过普通人的生活,他也就离不开我了,毕竟如果出事,只有我能帮他报仇。”


周防取下雪茄,侧头俯视百废待兴的赤族领地,天色是清澈的苍蓝,这个充斥家乡气味的傍晚,他忽然觉得有些累。他对她说道:“你这样不正常。”


安娜颔首:“我知道自己自私,我算计我跟他的感情,也算计他,但这就是我的选择。既然我具备成王的资质,为什么还要求我回头做个平凡的女人?”


周防含着一声叹息,终于不吐不快:“我不希望你这样。”


安娜不耐地说道:“你也是这样子做的,仔细盘算什么值得付出或者值得牺牲。”


周防目光沉重注视她,回道:“所以我不希望你也这样。”


安娜想,尊也许看穿了她的想法。怎么会看不穿?这个人牵着她的手走过千山万水守着自己长大。


赤王现在压力很大,一而再死里逃生将族人吓坏了,族内有人觉得是时候出现一个继承人。但周防尊不会在这事上妥协,而且霍华茨堡早已经隐隐出现未来主人,安娜在族内没有可以与她匹敌的竞争对手。


只要周防表明态度,除了安娜,不会再出现其他继承人, 一切便顺理成章。


何况,早前她便对草薙说过了,她会帮他解决问题的。


手握实权的她与一个好人结婚,将来可能还会有孩子,而那孩子是名副其实的未来赤王,皆大欢喜。


“我已经准备好了。”安娜低声说道,她上前一步,展开纤细的双臂拥着她的父与兄,她一路仰视着的赤王周防尊。她侧耳倾听周防尊埋在厚实胸肌之下的那颗心脏,贪恋那份安定的女孩已然长大,赤族家徽上是匹傲视四方单翼的雄狮,而她相信自己的翅膀是成双的。


周防将手掌按在安娜头顶,借由这个动作将女孩拢在怀里,他极目远眺,领地的边界像虚拟空间凝练的一道光线,似真似虚。他不能将有可能分崩离散的赤族领地交到安娜手上,他得在这片大地上嵌入一颗钉子,使他们的脚下真正牢固。


黄金一族的武装力量基本瓦解,但民众的呼声还没消除,至少数年内民间不会彻底安宁,但手握大权和大把金钱的各界大佬已经等不及了,他们需要安定的环境赚更多的钱。


距离白银一族三十公里,距离黄金一族十公里的地方,有一小圈土地属于昔日无色之王,传说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无色之王的领地,那里有一座在历史上媲美银宫的钟楼,倚靠着一座浅水湖,被一片芦苇包围,名为苇楼。是旧时代教习七族子弟之地。


战后为了重建经济的首届商政会议就在那里举行,主办方既不是青族也不是赤族,明显双方都不愿这种时候争那风头,并且交由他们其中一方主办,那么青族或者赤族必然只能出席一方,而这种场合偏偏需要如今大陆上最具优势的青赤两族同时出现。


于是,为免青赤两族直接碰上,主办方绞尽脑汁想了折衷的办法,让青赤两族的代表错开时间出席,然后议讨结果两头知会,再收取双方意见重新整合讨论。如此行事,效率惨死,但慢是慢了点,总好过会议还没开始便见血。


秋山对此很无奈,他是青族的代表,不是青王本人,而据他说知,代表赤族出席的也并非周防尊,实际上主办方完全没必要如此讲究,但这次主办方是绿王的人,那位传说中的谦谦君子久卧病榻,在他底下办事的人难免畏缩怕事。


人家明摆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秋山也不是找事的人,只好收拾出十二万分的耐心,慢慢磨掉这场旷日持久的会议。


当他以为这次会议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去的时候,他的王突然出现在他的休息室里。


苇楼的布置一点都不华丽,没有一点世家大族的风范,四处是光秃秃的石头围墙,就似一座巨大的石牢。秋山盯着自己休息室脚下的波斯毯,总算有点东西能入眼,不至于辱没了青王的身份。


“您来了。”秋山垂首道,并没有多问闲话。


宗像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西裤,衣袖挽至小臂中间,人如标枪一般笔挺,秋山这些年就没见过穿白衬衫能比宗像礼司端正好看的男人。宗像随手读着秋山的会议记录,套着黑皮半掌手套的手指指尖随意捻着茶杯杯耳,他说道:“赤族来的是栉名安娜,你这些天见着她了吗?”


秋山基本领会了宗像此行意图,恭谨回道:“情报队确认是她,属下一直没见着,主办方特意安排青赤双方代表不直接碰面。”


宗像镜片后的眼睛潜伏着阵阵暗涌,“赤族内部有传言说,她要继承周防尊的一切。”


青王眼中的肃杀让秋山心中一惊,那位小小姐近年来的变化他们的情报组不可能放过,由她继承赤族的这个可能性,能进驻青阁给青王出谋划策的青骑都在心中有过设想,如今事实眼看着就要与设想相符,众人都不会太过惊讶,他只是万没想到青王会是这样的反应。


秋山思考着,谨慎地回道:“确有传言,虽然赤王早前并无如此打算的迹象……”


宗像放开茶杯,捻着指尖:“周防尊从来就不是容易捉摸的人。我对他原本是什么打算没兴趣,我来只是跟他要人的。”


秋山瞥见宗像唇边讥讽的笑容,心中的疑雾被最后一句话破开,背脊都凉透了,“您来要带走……而赤王也到了苇楼?”


宗像与他对视一眼,唇边笑意将隐未隐。


2016-06-18  /  43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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