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礼】仇者之舟-船棺-97

97

钟楼的内部房间,环绕着墙壁有挂画般的铸铁刻字,安娜立在墙下用纤细的指尖抠弄着那些铁画银钩的笔锋走向。她的侧后方是招呼都不打一个便大驾光临的赤王周防尊。

周防尊歪在她休息室的大班椅内,银灰色的西装将他衬得年轻了几岁,让那几分轻浮劲儿与他多年沉淀而来的内敛互相冲撞,令常年燃烧的这团烈火闪现出神秘莫测的瑰丽。

安娜撇嘴,她按耐不住自己想到享受人生第二春的男人真有点不要脸。可怜她在那日带着霍拉旭陪一家大小吃了顿饭,差点没把她那个瓷娃娃般的未婚夫吓坏。然而,她连安抚他的功夫都没有,便来到这个大石牢。

霍拉旭现在状态好还是不好,她的确没那闲心处理,只能靠那个乐观积极心理稳定的家伙自我修复。

周防尊把玩着茶几上的犀角灯,斜眼看靠在墙边不吭声的安娜,说道:“我来有事。”

安娜转身瞧他,视线聚焦,眼神清晰有力,“什么事?”

“等人。”

“等谁……”安娜寻思半秒,改口道,“等来了吗?”

“来了,”周防扯着嘴角,不像笑容的笑,“来得倒真快。”

安娜侧头盯着休息室门板,“御芍神帮你去打探的?”

周防沉沉地应了一声,说道:“他回来一脸见鬼的表情。”

安娜心想,御芍神紫向来见到宗像礼司就如同见鬼,当年他就险些没被青王一剑劈了。内战时期,御芍神立场也够分明,就只差在脸上写着“青王去死,青族快垮”几个大字。新仇旧恨重重叠叠,早将宗像礼司得罪狠了。

安娜没兴趣知道御芍神紫躲哪了,她关心周防尊找宗像礼司做什么,确定是来找那人的话,手枪子弹都备好没有,她恨不得周防尊将自己武装到头发丝。宗像礼司知道他来,肯定不愿意让赤族占便宜,面对赤王,秋山根本不够看,他本人必定亲临苇楼。而安娜万分肯定,他见到周防尊一定会拿剑剁过来的。

周防尊读懂安娜眼中的担忧,他拉着安娜手腕,从休息室走到了会议大厅,够格列席会议的人都经历过内战的洗礼,历经战争动荡以后,能依旧保存自己并保存自己的地位权势,个个都是人精。

安娜承认自己资历还不太够,但她生性平和,聪慧明达,尚有那份心力与这些人拉锯多日。而与会的人精都早看出了她这份贵重,自然没有看轻,心悦诚服地接纳她是赤族的代表。他们心中也明白这会议不至于需要王亲自到场,连日来他们对青王赤王的缺席并没有一句微言,所以这一干人等对于赤王的突然出现,心中不解而且震动。

大厅内的呼吸声明显放轻了,唯一坦然自若的周防尊觅了安娜旁边的位置坐下,目光又在长桌上的犀角灯上徘徊,似乎对这灯饰的确十分感兴趣。

众人在周防尊出现的时候为表尊敬,都纷纷从座位上起立,不管周防尊回应不回应,嘴里都寒暄恭维着,待周防随意落座后,未等他们重新坐稳,厅门又走进来了青王宗像礼司。

宗像礼司离开秋山的休息室时,套了件墨蓝的西服外套,随时可以去参加葬礼似的,执着柄头雕着鸢尾的手杖一步一步朝长桌行来。大厅里的人头皮一炸,坐下去的蹦起来了,没坐下去的险些打跌滚地上。

在周防尊瞧见宗像礼司的时候,宗像礼司也瞧见他了。安娜托腮坐在周防尊身边,在他们之间来回审视。从前他们之间表面上失和到何种地步,彼此之间的眼神到底是充斥着轰轰烈烈,宛如一枪洞穿将灵魂带远的情感冲撞,过度的压抑与各种禁忌让两人视线碰撞的结果,是刹那天荒,又是刹那地老。而如今,空洞洞的什么都没有。安娜记得自己之前对草薙说过,不爱宗像礼司的尊简直有些失真。

若不是确认赤王还是那个赤王,没有被别人掉包,安娜一度不能相信周防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宗像礼司。

安娜有些庆幸,她瞧着宗像礼司,心里想,让你用那么多伤害来消磨尊的感情,现在他不爱你了。

宗像礼司挂着目中无一物的笑容站定,高高在上又客套地说了几句场面话。

可惜大部分人吓得没回过神来,他们很怕青王跟赤王动起手来,一个不小心将他们顺手削了,而可怜的他们还不能追究。要知道他们自身本都是十分十分惜命的人,不然也不能在内战中顽强地活下来。更何况,这段日子他们连日开会其实不就是忙着在青赤两族之间选边站队,他们还指着这两位大佬吃饭呢。

场面岌岌可危,会议主持勉力支撑气氛也抵不过无人再言的冷清。周防音量不大的低沉声线在大厅几乎要回荡起来,他说道:“宗像礼司,我有要事当面问你。”

周防用眼神跟宗像说,跟老子滚出来说话。

宗像没有坐下来过,所有人除了周防尊和安娜都陪他站着,他在站立的人群中依旧有着超然的俯角,他用冰冷的视线笼罩周防尊,对于赤王的要求,眼睫翻飞间无视掉,然后他将视线聚焦到安娜身上。

“听说小姐准备继承赤王之位,此事属实?”

安娜在宗像剖析探究的视线下梗了脖子,她向后靠坐,换了一个更显悠闲自得的姿势,说道:“没错。”

宗像缓缓绽开一个笑容,周防忽然感到心中被尖锐的东西扎中,那是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听见宗像礼司轻快地说道:“很好,那么请你尽快到乌崔玛莲因列堡,成为青族下任继承人的近卫,到死为止时刻侍奉左右。”

青族的继承人,淡岛世理的孩子,栉名安娜要成为那孩子的附庸?

安娜面色先是有些发白,然后迅速恢复了自然,只是身边的周防已然站了起来,长眼睛的人都看出了赤王正处于暴怒。

“宗像礼司,你不要给脸不要脸,”周防怒极而笑,“先违反青赤两族在德累斯顿石板前的誓言的人是你。”

“没错,我先违誓了,”出乎意料地,宗像承认得很爽快,“今天你赤王周防尊也打算否决两族继续遵守誓言,不是吗?”

安娜不觉得宗像就只是为了自己才有这么一出,但不管宗像目的为何,周防尊为了她一定会顺着宗像礼司的意思,让那誓言到他们这代彻底终止。

“我没打算追究你的背叛。”周防说道。

宗像勾起一笑,嘲讽道:“那你来做什么?”

安娜一愣,周防今天表示他有要事来找宗像,但他们刚刚相约终止青赤两族世代相护的誓言,青赤两族算是明面上正式撕破脸,再不存在合作联盟的根基。

话说到了今时今日,他们两族对资源,对地盘,相争都来不及了,谈什么合作,赤王跟青王还有什么悄悄话能讲?

周防脸色不太好,但很快便回归平静,像座一时平静下来的威胁巨大的火山。

周防在宗像问出那句你来做什么的时候,就知道青王明白自己此行目的。赤王不会无缘无故引青王出来,除了某些事情需要两族或两人合作以外,根本不作他想。

宗像礼司不需要知道周防尊有什么事找他,他只管拒绝就是了。这个坑周防尊是栽定了,因为青王的态度是如此横蛮霸道!

周防尊想解决领地人工岛的问题,此事不是对他宗像礼司一点好处都没有,但这人行事太绝了,一点转圜余地都不留给彼此。此刻让周防尊如何开那个口?

这人让周防尊生厌。

周防从上衣口袋抽出一根雪茄,伸到犀角灯上的烛火上点燃,低沉地笑道:“天狼星,你不是月亮更不是太阳,有必要这么灿烂么?”

宗像用拇指顶起了手杖柄头,暗藏手杖的剑锋闪出寒光,“您在喊谁?周防尊……”

多少年了,没人当面提起他昔日的名号,这几个字除了自己偶尔说起,谁会跟他刻意提起。宗像礼司有着青王这个更尊贵的名称,谁还会对着他一口一个天狼星?今天周防聊起这个,不过单纯为了偏低宗像礼司罢了。

周防低笑,今天算是还没谈就崩了,手上的雪茄差点彻底烧掉,他抄起沉重的犀角灯,笔直地掷出,宗像还没侧退半步便感知身后御芍神紫出鞘的刀封住了退路,他向另一个方向闪移,脚伤凑了热闹,一阵停滞血液的麻痛。

于是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赤王盛怒之下朝青王劈头盖脸丢了个东西,掷中了青王的鼻梁,让他的眼镜狼狈地歪到一边,赤王如此侮辱性的动作在青王身上获得了最完美的效果。

别说他人,周防尊自己都有点始料未及,他胸口立时涌出一阵夹杂失落的失望,与自己势均力敌的青王宗像礼司怎么连小小一只灯饰都躲不过?

于宗像而言,他的愕然是最赤裸的嘲笑。

宗像抬手扶正眼镜,捂住受伤的口鼻,挡住缓慢流出鼻孔的温热。他拔剑震开御芍神的刀锋,反手直取周防眉心。他的细剑太软,不足以破开赤王的头颅,但他目的不在于此。安娜起身将周防尊拦在身后,宗像轻笑,她敢上前,他便敢用剑尖在她脸上雕花。

周防在宗像细剑彻底脱出手杖前已然拔枪,一手拎着安娜的衣领往后拖,对着宗像一声暴喝:“你敢!”

宗像礼司半跪长桌之上,细剑搁在周防尊颈侧,他眉前是周防的枪口,心脏前是安娜的枪口,背后是御芍神紫的名刀。两管根本不敢让子弹出膛的手枪,一把用手杖便能隔开的刀。终究还是让宗像如愿在周防颈侧拖出一条骇人的血痕。

宗像草草用手背拭净了口鼻血迹,温文端正地退身,笑道:“赤王,别忘你今日来是有事求我。”

场面已经够难看的了,青王跟赤王都是大陆上的一方霸主,年纪加起来近百岁的人,将架打得如此难看。周防眼角抽搐,“你想怎样?”

宗像便让他知道,场面还可以更难看些。宗像在御芍神紫铁青的脸色中,丢了武器抡起拳头往周防脸上揍。

周防尊抬手一挡,侧身闪开宗像阴狠的屈膝上踢,探手直取宗像的咽喉,以他的握力臂力一旦五指探上宗像的喉咙必定马上捏碎,宗像后仰倾身,上身几乎与地面平齐,那柔韧性让周防惊讶刚刚那个腿脚不灵便的人跟眼前双手推开自己致命一击的是同一人。

地痞流民斗殴似的,没有刀剑的凌厉,没有枪火的铁硝,拳拳到肉,血水从口鼻涌出。周防尊年轻时如此行事还不让人如何意外,但搁在今天,而且是跟宗像礼司,莫不是都疯了?

两人扭打在一起,从长桌翻下,众人惊慌走避,直到周防的颈骨险些被宗像拗断,宗像的胸骨快被周防压碎。四只手锁扣在一起,双双动弹不得,两人脸靠得很近,愤怒的吐息扫到彼此眼睫,周防对宗像低吼道:“够了没?还没爽够?”

宗像轻蔑地吐了周防一脸血水,先一步松了力度,周防眉头深锁,随之松了劲道,一把抹掉脸上的血色,但想也知道,再怎么抹,此刻脸上的伤痕一定很是精彩。

差那么一点,他们便赤手空拳打死对方了。

2016-06-25  /  56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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