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礼】仇者之舟-船棺-85

85


炮火遮天蔽月,宗像在忽远忽近的枪声中恢复了意识,醒来的第一时间,他想抬起他那痛疼不已几近失去知觉的手按通根本不再管用的耳麦,要去确认还有谁存活着。


他抬起一半的手被按住了,意识逐渐回笼,他在模糊的视野中,看见一个独臂男人。


“善条……”宗像努力地仰起头,忍受住强烈的晕眩和耳鸣,慢慢坐了起来,思维还带着刚复苏的迟钝,他一时还分辨不清自己的具体所在。喉咙里堵了一团沾满鲜血的棉花似的,张嘴说不全半句话。


光影中,细细一认,的确是善条刚毅的脸孔没错,只是比起昔年他侍奉羽张迅的时候,沧桑了不少,带着疤痕的那眼睛又添了许多皱褶。


想不到沉静了多年的男人会选择这种时候才赶这趟热闹,这跟跳进沸腾的油锅有什么区别?


善条半蹲在地,手指没有离开手上枪支的扳机,俨然一副戒备的状态,他面朝半面烂墙的边缘,提防着外面。宗像醒来,他垂眼用余光瞧了宗像一眼。


“缓过来了?”善条语气冷淡,这种不亲切,让宗像反而倍感亲切,在这个处处横尸充斥着腐臭和硝烟的地方,连不感性的青王也有种时光倒错的感觉。


善条刚毅知道宗像心中记挂着什么,也知道他一时三刻还问不出话,性格直爽干练的他直接就说道,“赤王顺利带着吠舞罗号离开,你带的那敢死队……都牺牲了……”


宗像用染满血污的手猛地揪住了善条手肘的衣料,善条一摆手挣脱开来,提了提手里的枪支,枪管移近旁边那堵破墙。“整座御柱塔被你们炸掉了,那种情况下身手再好的人自保都难……也就你能背着草薙出云从那堆钢筋水泥堆积成山的废墟中爬出来,他看上去还行,比你醒来得早,跟着后来出现的Neko找友军汇合了。”


宗像费力地呼吸,将躺坐的姿势变成趴跪,握手成拳用力捶打胸口,张嘴呕出嘴中的血块顿时感觉胸口畅快了不少,他自觉拿起善条放在一边的军用水壶灌下去好几大口。


御柱塔崩塌的时候,草薙还留在47层以下的外墙,在炮台爆炸的背面,没有他接应,宗像早随着倾侧的上段塔身掉落舞水河边摔个粉身碎骨,侥幸逃过一劫之后,宗像循着同一个杀手组织出身的夜刀神早前闯入御柱塔留下的痕迹,背着昏迷不醒的草薙在落石和爆炸中九死一生爬出来。宗像露出了嘲讽的笑,真是好运。


“你不需要露出那种表情,最后还是我从下水道将你们拖出来的,不然你们就要淹死在污水里了。”善条撇嘴,宗像这性子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不讨喜,如今的形势,宗像礼司身上背负了多少性命,他本人自己清楚,他面上的越不动容,越是自伤深重内里溃烂的征兆,等待着将来发作的一天。


“救命之恩,不胜感激。”宗像扶着他的破眼镜说道。


善条木然沉默,没有回应。“你知道了吧,这地下水被Hinmeruraihi侵蚀的事……”


“哦?有这么回事?”


“回去问你男人,你不知道的事情赤王知道,赤王不知道的事情你知道。”善条僵硬地说道。


宗像双手支着膝盖站了起来,动作缓慢地检查身上的装备。善条察觉他的动作,眼角狠狠一跳。


“弹药不够了,善条叔,请您借一些给我,马上。”宗像对善条命令道。


善条心中默默骂了一句,一边掏出东西,一边冷漠地说道。“又干什么送死的事情去?”


“找我男人去。”


这次,善条狠狠骂出声,他将弹药往后一抛,连头都不带回一下。“你们还要害多少人才够?伏见那小子也是我从下水道捡回去的,转眼他就将自己送进御柱塔的监狱,看来他真是跟错了人,学的都什么歪门邪道……”


宗像低笑几声,说道:“多谢善条叔对我属下的关照,叔父肯定也会感激你。”


善条懒得跟他分辨,迅先生从前可舍不得这样使唤伏见,可是连他都不得不承认,伏见活成这样比困在迅先生身边时有意思多了。


“都是他自己的选择而已,可以的话,叔父的下落也请您……”


“闭嘴。”善条毫不客气地喝止了宗像,整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用枪口往一个方向指去。“这是我最后一次阻止你靠近真相……你执意去找赤王的话,Neko从那个地方出现,她说她从银宫里出来。还给你留下了把匕首,说是无色之王的东西,她怕她在见到黑犬之前保管不好,先交给你回头再取。”


宗像一拉破损的衣襟,尽力让它变得平整,即使形容不整,青王也不曾狼狈。他向善条蹲跪的背影浅鞠一躬,抬脚向他所指的方向走去。


 


这个激战的夜晚过得那样短暂,又那样的漫长,月升月落,便天翻地覆。黎明破晓的时分,硝烟夹杂着湿雾,织成一张巨大的白色布幕笼罩了千疮百孔的大陆。


银宫被大火焚烧的光景,建筑崩塌的声音让人错觉天地都在断裂。周防站在这颓垣败瓦之中,还在发烫的枪握在手中,漆黑长靴踩过盛着污泥的破瓦片,焦土还有着难闻的气味。


崩塌的教堂里,圣母困在大火之中,流下的坚硬的黑色的泪,建筑顶的十字架倒了下来,带着贯穿罪人身体的锐利倒插地上。


被腐肉吸引而来的大胆野鸦小心地绕过火源停在十字架上,转头注视着青年,那个青年——伊佐那社背着手站在乱石下,白色的英伦风洋服没有一点火烟熏出来的污渍,笔挺的布料还是本身的颜色,一如当年第一次见到的少年模样。


“赤王阁下。”伊佐那社浅色的眼带着笑意晶莹好看,依稀有几分那人的样子。


周防对着他深叹一口气,惹来青年的不解。


“怎么了?赤王阁下,”伊佐那社问道,“背部的烧伤很痛吗?”


与他相对而站的周防尊没有回答他,只是盯着他看,伊佐那社也没有跟他交谈的兴趣,自己把话说了下去。“赤王阁下能将两位老前辈合葬在这个地方吗?虽然战火涂炭,这个地方未必能幸免于难……对于赤王阁下的立场,那两位也许很是该死,但在他们的立场,你一族又何尝不该死?”


“所以在你的立场,我,还有赤族所有人也该死?”周防一反常态地没有丝毫不耐,“你很啰嗦。”


“我毕竟跟哥哥有血缘关系,”伊佐那社面露腼腆,带着几分不好意思接下他的话,“只是我跟你的血缘说不定要更近些。”


“为什么要这样做?”


周防终究是问出来了。今天,是伊佐那社自己站到他面前来的,他没有回避的理由,即使那个理由是宗像礼司,也不顶用。


青年展了展自己衬衫,纯白衬衫上面藏着的白色暗花在阴天中不甚明显。他穿了件好衣裳赴约。只是这约,不是什么好约。他们彼此都明白,生死之约能是什么好约?


伊佐那社再度苦笑,“我才该问您呢,赤王阁下,为什么帮我在大哥面前隐瞒?”


到此时此刻,周防仍然没有举枪对他,这个问题他回答得理所当然:“他若是知道,你与迦具都玄示的死有关,他会变得很烦人。”


“是啊……这应该是你在这世上最讨厌的事了,在这件事上真要谢谢您呢。”伊佐那苦笑。


“你是谁?是宗像礼司的弟弟?还是一直想灭掉赤族的无色之王?还是杀死迦具都玄示的真凶?”周防的手枪枪口指地,只是不经意间动了动扣在扳机上的手指。


伊佐那社坦然一笑,答道,“都是。”


没有改变过的笑脸让他看上去一直都是那样真诚纯良,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恶意,但这样的他又是这样真实地怨恨着赤王周防尊。


周防累极似的歪了嘴角,眼神却那样渗人,他说话不爱人打机锋,他跟伊佐那社身上都带着伤没错,但单薄的伊佐那社怎么跟他相提并论,盛怒的赤王用不着什么手枪,上来就能将他生生撕碎,生吞活剥。


“回答我所有问题。”该死的无色之王。周防尊会等他说完所有的细末。他决定了,今天,就在这里,了结所有事。


伊佐那社摇了摇头,眼神恍惚着,沉浸在回忆。


 


三轮一言是如此评价迦具都玄示的,徒有狂狷之士的表象,却是连羽张迅这股无往不利的岚风都驾驭不住的狂澜。


那时候年纪尚幼的伊佐那社并没有跟那些站在七族顶端的人深刻打交道的资格,自然不明白三轮一言的意思,他只是记住了,赫赫有名的赤王迦具都玄示,这个让他痛恨的名字。


他的恨由何而来,他长大后偶尔撇开夜刀神独自熏香冥想,也想不真切。他个人看表层来分析,也许是他对兄长那份真挚深厚的亲情作祟,但他心中更深层的混乱,却不是简单三言两语能立下定论。


那时候他是半大不小的少年,能给兄长出的注意,也就只有给赤王迦具都玄示送点什么有意思的生日小礼物。


宗像抱着伊佐那社帮他想办法弄来的小盆栽走进迦具都玄示的房间时,迦具都刚结束跟周防尊的电话。


坐在阳光中,仿佛整个人在燃烧的迦具都总是那样含笑看着他,别人看见这样不怀好意的笑,无不恐惧反感,或者像羽张迅那样本能地反击,想来想去也只有宗像会坦然自若地沐浴在这样的笑容和视线当中。


“我弟弟真可爱。”迦具都带着炫耀自满的意味说着,宗像对迦具都玄示那位弟弟的记忆少可怜,至于印象中已经长得高头大马的家伙是怎样跟可爱扯上关系他也不会企图去跟迦具都分辨。


宗像若有若无地哼声应他,手里摆弄着散发好闻气味的盆栽。迦具都看着他精瘦的背影,懒散地沙发里换了个姿势,语气带着诱哄,“得了,你弟弟也可爱。”


宗像轻勾嘴角,侧身让迦具都更好地欣赏伊佐那社帮他搞回来的小植物。


迦具都以手撑着头,咬着尾指也憋不住笑出声。他想:我的小孩也可爱死了。


他总是在心中这样偷偷称呼宗像礼司:我的小孩,不论宗像礼司长大了还是老了,一直是‘我的小孩’。


他九天之上的天狼星,永远值得他珍而重之。但他自己清楚让他心甘情愿落入陷阱的,不是对宗像礼司的情愫,而只是因为赤王的任性。


2016-04-02  /  38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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